「你說什麼?」領主的怒火消失的無影無蹤,「坦古?我沒聽錯吧,萊特,你以為捏造一段過去的歷史、恐怖的傳說,我就會把你的屁話信以為真?」
阿魯偷偷用眼角瞄了領主的臉龐,雙唇抖動了一下。
「四十年前的大戰,維特城被記載上唯一一次在銀花季的大雪所覆蓋。白色的城堡、白色的雪,銀色的花兒、銀色的魔鬼,它們與雪花融成一體,露出銀色的獠牙,吸吮著維特的鮮血……」
「大人,」萊特抬起下巴,堅毅的眼神直視領主的雙眼,「千真萬確,是一名虛弱的坦古。」
領主的表情變化的很快,阿魯不知不覺已將頭完全抬起。他看不出領主是緊張還是憤怒,又或者該是恐懼,就像自己昨天一樣。
「不可能……」領主方才跋扈的嘴臉不復,「你說的這一切,應該只存在於歷史,這只不過是童年的惡夢,我們早已將它們擊退,並且封印了惡……」
「咳咳,」小丑打扮的男子挨近了領主身旁,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顆巴掌大的黑色水晶,「我的大人,您這是在做什麼吶?難道您相信萊特隊長的危言聳聽嗎?」
「賈菲爾?」
「我的大人,您受到妖言的迷惑了,」渥迪賈菲爾的語調越來越輕,「維特的百姓人人安居樂業、生活富庶,對大人您更是推崇有加。這幾天不過是下了點雨,擾亂了您的心情,也擾亂了我們盡職的萊特隊長的心情……」
「渥、渥……」萊特一個箭步向前,身體卻突然動彈不得,像是有數不清的鐵鍊纏繞著他,連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渥迪賈菲爾的雙眼直直盯著萊特,手裡的黑水晶停留在領主的面前,一道道溫和的黑色光芒逐漸籠罩住領主的頭部。
「我的大人,我們進浴室沐浴吧,帶著您調教的母狗們……」賈菲爾道:「至於您,萊特隊長,也請您回去休息吧,外邊的雨還要持續下呢,您何苦這樣奔波?不如靜待大雨停止吧,嘻嘻。」
別想走!
一直默默觀察著局勢變化的阿魯一聲低吼,越過了萊特,朝著渥迪賈菲爾拔出了禁衛隊專屬的配劍。
「小丑,把大人留下!」
「唉喲喲,」賈菲爾沒有轉頭,發出了尖銳的聲音:「這是區區一名禁衛隊員對待領主的態度嗎?」
「小丑是在叫你,把大人留下。」
「嘻。」賈菲爾的笑聲讓阿魯的心沉了一下。突然間賈菲爾的人影消失在他眼前,下一秒鐘他的喉頭感到一絲涼意。
晃神。那銀色的光澤,任誰看過一次都再也無法忘掉的東西。
「退、退下,阿魯……」
阿魯的腦袋一震,眼前的渥迪賈菲爾背對著他,竟像是絲毫不曾移動。
口口口
「隊長,」長長的沉默後,阿魯首先開口:「剛剛……」
「領主輕易被他控制了,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方法……」兩人淋著雨走在通往大門的石頭道路上,「而我卻動彈不得。」
阿魯用手撥開額上的濕髮道:「那個小丑很詭異,隊長,剛剛他在我眼前的那一刻,我彷彿感到他也是一名坦古……」
「不可能。」萊特打斷了他,「坦古沒辦法正常說話,他們只能用古老的語言拼湊出基本的單字……至少康恩學士是這樣告訴我的。我擔心的,是渥迪賈菲爾手上的水晶。」
「他用水晶控制了領主大人?」
「我不確定,」萊特道:「這種東西早就不該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,惡魔早在四十年前被驅逐而出,古老的力量也應該已經受到嚴格的管制。阿魯,我們再去一趟學院。」
接過守衛手上的韁繩,兩人翻身上馬,往學院的方向奔馳。
嘶、嘶—
但才沒幾步的距離,萊特的坐騎就在另一匹馬的出現之下失控揚起了馬蹄,連續向後倒退了幾步。
「架、架,」萊特右腿一蹬,左手輕扯,受驚的馬兒漸漸安穩了下來,「柯林?」
「報告隊長!」叫做柯林的禁衛隊員幾乎用跌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,「大事不好了……」
「鎮定一點,發生了什麼事?」
「報、報告隊長,」柯林的聲音幾近顫抖,「北……北門……」
口口口
黑色的夜將大雨也染成黑色,時而劈開天際的雷電付予大地短暫的光明,然而光明,卻無法為人們帶來希望。
躲在菜園的一角已經超過三個小時,亞瑟憑著微弱的呼吸勉強支撐著脆弱的生命,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,但他不想像身旁一具具開腸破肚的屍體一樣下場。
用背部緊靠著菜園的籬笆,亞瑟用身上的衣服緊緊包住喉嚨,儘管他還是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和著雨水不斷湧出,但只要不被那些惡魔發現,他就仍有一線生機,他告訴自己。
那年他還是個年輕小伙子,參與過大戰讓他衣錦還鄉,雖然他並非真正在前線作戰。
「我可是個大廚。」他笑了,「那些怪物長得真醜,噁心又殘忍,該死,我還料理過它們、哈哈。」
轟隆。
又打雷了,從北方射出的白色閃光再一次照亮了黑色大地,亞瑟眼睛眨了眨,他覺得有些刺眼。
「什麼玩意兒,還反光?」他又笑了,雖然一笑脖子就好像要跟身體分離那樣的痛,「哈、哈、哈……」
餓……
低沉的字語在亞瑟身後打轉,他的背脊一涼,全身失去了重心。
喀!
清脆的聲音響起,亞瑟的雙眼佈滿血絲,眼珠卻像失了魂似的定格。他的腦海裡浮現出某些東西,但卻怎麼也無法再思索下去。
一條黑影伸出細長的指頭,拾起腳邊正在滾動的球狀物體,銀色的反光再一次伴隨閃電出現。
閃電映照出了地上萬頭鑽動的影子,然後又全部消失殆盡,僅剩的是冰冷的空氣、滂沱的雨和被雨水所掩蓋的腳步聲。
口口口
踏著急促的腳步登上城牆,萊特焦急的接過部下的觀察筒。一片死寂的緊張感,凝重的氣氛罩著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「不可能……」
觀察筒的那頭,即使被雨勢和夜色阻礙了視線,仍勉強能分辨出整片黑壓壓的道路上,那一條條蠕動的蒼白影子。它們的速度很慢,但的的確確正在前進。垂下手臂,萊特突然感到惶恐,他環顧四周,隊員們投以的依賴眼光卻令他備感壓力。
「隊長,那些是什麼?」一名隊員問道。
萊特不發一語,千思萬緒在腦海翻轉。他知道,維特城所有的人民,與自己部下們的安危,全都繫在他此刻一念之間,黑夜,從沒有感覺如此漫長。
「隊長,」阿魯的聲音喚回了萊特,「沒有時間了。」
萊特點了點頭,下定決心般甩開身上的斗篷。
「柯林,你去請康恩學士立刻到禁衛廳,跟他說,他的預言成真了。」
「馮、馬克,你們立刻通報領主,敵軍來襲、一級戰況,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領主本人,知道嗎?」
「凱西斯、史恩,你們將情況通知各門守衛,進入戰備!」
「弟兄們,」萊特手一攤,凜然的嗓音震懾了每一個禁衛隊員,「點起狼煙,吹起號角吧!今夜,我們要用我們的劍沾染敵軍的血,捍衛我們的家園!」
轟隆隆……
口口口
阿魯,你感到害怕嗎?
不會。
阿魯,你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?
是的。
阿魯,告訴我,為什麼?
褪去禁衛隊的制服,阿魯糾結的肌肉上被細如螻蟻的黑色文字爬滿,古老的文字?這是他第一個直覺。
這就是我的答案。
口口口
四十年後的人類,竟越發渺小了。
口口口
序章、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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